绳师48号 前两天和我妹聊天,无意之间就聊到了BDSM。
作为在米国留学过的新时代青年,她倒是没什么忌讳,跟我说她老公约摸着也想尝试点新的东西,让婚姻生活丰富多彩一些。(你没看错,我表妹已经结婚了,而我,hhhhh。)
我心想小两口这样也挺好,增进感情,就告诉她一定要注意安全,作为新手先了解下SSC(安全、理智、知情同意)原则之类的。
她说,那是啥?看的相关文章电影里都没有啊?
我说,啊?你看的是啥文章呢?
她说,就那个最出名的呀,《五十度灰》,不光电影,连书都买回来看了。顺便还买了电影里同款的道具,贵死人了。
我:。。。。
2011年,如果有人告诉大家马上会有一本书的销量在三个月内超过当时如日中天的魔幻小说《哈利波特》,肯定所有人都会说你在痴人说梦。
但是的确有一本书做到了,它就是E. L. James的《五十度灰》。
五十度灰小说封面
它在上架三个月内狂售2000万册,一年后的全球销量达到了令人咋舌的7000万册。可以说无数不了解BDSM为何物的香草人群都是通过这一部小说或者电影第一次具象化地看到SM为何物。
为了了解我妹到底被这部风靡全球的小说科普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我特意问她借来了原版小说,大概800多页,里面的语法词汇之简单(除了F**K就是形容词+F**K),我这种学渣居然不借助翻译软件也能轻松看完。
比如女主第一次见到霸道男主之后,内心的感叹是初中英语短句“What a beautiful face!”
我跟你讲,就这种描写放在国内小说网站上绝对是死路一条,月票都不会有一张的那种。
读完全书之后我整个人都不好了。一方面我理解了JK罗琳在2011年内心被狗哔了感觉——就这玩意能超过《哈利波特》?另一方面我自己内心也和被狗哔了一样——这不就是霸道总裁文意淫了个所谓BDSM的壳吗?还是无论从文笔到剧情都会被晋江任何一篇三流网文秒杀的那种。
即便抛开文笔,就从它打的噱头BDSM来看,我也觉得《五十度灰》实在不适合做BDSM的启蒙读物,因为它所描写的BDSM,充其量只能称它为性强迫。
全书的花了极大的篇幅去描写,霸道总裁Grey如何软硬兼施地逼迫傻白甜女主Ana就范,用金钱、用外表、用关心、用霸道,总之无所不用其极地诱导Ana成为自己的Sub,却唯独没有去询问过Ana自己内心的意见,以及坐下来平等地沟通。
Grey对Ana的套路永远都是,命令Ana做一件事情,Ana不愿意,于是Grey便开始展示自己温柔又体贴,霸道又多金的一面,又是带你去游艇上品酒,又是独自对你弹钢琴顺便飙几段法语,搞得Ana意乱情迷,最终不断妥协,变成类似下面这个样子。
(虽然语法简单,单词易懂,我还是贴心地帮大家翻译成了中文)
回到车里,我们沿着马路行驶。我的手机闹钟突然响了。噢,该吃药了。
“是什么?”Grey好奇地问我。
我在手提包里找药。“避孕药的闹钟。”我脸红了。
他嘴唇抿起来了。“很好,做得好。我讨厌避孕套。”
我脸更红了。他一如既往地霸道。
嚯!真霸道。
再比如我在书内唯一找到和“安全理智知情同意”搭点边的描写。
“如果我违反规定呢?”
“我会惩罚你。”
“你需要我的同意吗?”
“是的,需要。”
“如果我不同意?”
他看了我一会儿,表情困惑。“如果你不同意,我会有无数种方法让你同意。”
???可能霸道总裁理解的“知情同意”就是这样的吧?有钱人的快乐果然朴实无华,且枯燥。
以及Grey对Ana发出“我可以随时随地地要你”之霸气宣誓后,全书中出现了震古烁今的“卫生棉条”名场面。
“你什么时候开始的?Ana?”他突然凝视着我,问我。
“呃,昨天。”我喃喃自语。
“好。”他释放了我,转过身来。
“双手握住水槽。”他命令我弯腰。
他伸到我双腿之间,拉住蓝色的绳子……什么?然后……轻轻地将我的卫生棉条拉出,扔进附近的厕所里。
……(下面的描写省略)
同时省略的还有我尽碎的三观,原来这就是我妹看到的BDSM。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我读完书之后的感受,就好像在花园里,一位冒险家只是拔下了围墙边的一株草,就回去告诉从没有见过花的世人,“喏,这就是花。”世人皆交头接耳,“奥!原来这就是花!”
于是你再也没有机会,告诉大家真正的花是什么样子。
还书的时候我问我妹,你觉得什么是BDSM?
她想了想说,就是一个人喜欢强迫另一个人做点什么,然后另一个人不愿意,却又很爽。
我说,一个人为什么可以强迫另一个人?
她说,因为那个人有钱有势呗,或者另一个人贼喜欢那个人,心甘情愿。
我说,所以BDSM是性强迫?
她说,好像是,又好像哪里很奇怪。
出于好奇,我去搜索了一下写出《五十度灰》这部大作的作者,E. L. James。
E. L. James
一位45岁的大妈,有两个十多岁的孩子,是《暮光之城》的忠实读者,笔名叫做“冰龙的雪皇后”,自己从未尝试过BDSM,对其的所有认知也仅仅是通过看其他小说获得。
也就是说,一个从未真正了解过BDSM的作者,写出了迄今为止最为风靡全球的大众BDSM小说,这在某种程度上不失为一种莫大的讽刺。
那为什么偏偏是《五十度灰》火了呢?答案可能要它的出版方兰登出版社,这个面向30岁已婚妇女,深谙这个群体被婚姻包裹需要精神爽文的痛点,一手炮制了《美女与野兽》、《暮光之城》等畅销书的出版商。
事实上这个出版社有一套成熟的写作公式,即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男主+傻白甜玛丽苏女主+一些猎奇元素=销量爆炸躺着数钱。这个公式加上人兽之恋,就是《美女与野兽》,加上吸血鬼,就是《暮光之城》,而加上BDSM,就成了《五十度灰》。
最终,《五十度灰》三部曲在全球狂销近2亿册,电影也席卷了5亿美元票房,《时代周刊》在2012年将E. L. James选入了年度100人物,五十度灰对他们来说的唯一作用就是成功将作者James变成了一个和男主Grey一样富有的人。
资本家在数钱的时候,并不会在意BDSM究竟是什么,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公式还是否奏效,结果他们发现,Sex Sells, that is the rule.
当然,你无法要求一部小说去承载科普的责任,小说本身就是存在夸张和虚构成分的。但是,当一种文化,人们想要去接触它,了解它的时候,第一反应想起的只有一部文笔低幼,剧情老套的玛丽苏式霸道总裁文时,我觉得这种文化的发展是畸形的。至少我们这些想要去好好科普这种文化的人,是有问题的,是没有做好工作的。
其实伴随着运营48号这个自媒体,我一直在想,怎么样才能减少这种误导,怎么样把客观的科普和正确的价值观让更多人看到,我以为自己取得了一些成就,直到我发现连自己亲近的人想了解时都找不到正确的出口,我再一次意识到自己有多渺小。
当然也有人天天追着我屁股后面骂我,为什么不好好待在你的小角落里?为什么要去传播它?你搞公众号就算了你还要去搞b站搞微博,我老是能刷到你你知道我有多烦嘛?
为什么呢?我静下心来想了想,其实我自己的答案也没多高大上,就是简单希望我妹这样的人,以后想了解它的时候,不要想到BDSM就想到《五十度灰》,看完五十度灰就觉得BDSM是男人强迫女人,女人还会觉得很爽的样子,甚至心动地模仿一下。而一遍又一遍喊着“安全、理智、知情同意”的我们,声音却显得如此渺小。
虽然声音小,但我还是想说,别再把《五十度灰》当启蒙或者科普读物了,它真的就是本写的不怎么样的小说而已,如果你想看BDSM与哲学,可以看看福柯的《规训与惩罚》,如果你想看BDSM与文化,可以看看李银河的《虐恋亚文化》,再不济想了解些天南海北的,你也可以看看我公众号嘛。
后来,我推荐了几篇自觉写的还不错科普文章给我妹,我妹说你可以写个《四十八度灰》,说不定也能火。我说行,让你当女主,她说不行,她要当霸道总裁,强迫人就范的那个。我说哈哈哈哈,第一印象就这么根深蒂固吗?BDSM到你这还跟霸道总裁分不开了。
有些讽刺的是,她也跟着我咯咯咯笑起来,整个空气中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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